（三）及笄之年
正月里，闺中忌针线，学房中放年假，都是闲时，故姐妹们每日里不过是陪着贾母玩笑取乐。出了正月，刚好贾政又赴外任，王夫人和凤姐便忙着准备上任所需之物，临行前贾政将宝玉贾环等唤去复又训诫了一番，一再叮嘱出了正月要好好地上学读书，宝玉唯唯诺诺地听着，择了二月初三，合府送了贾政上任不提。
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，宝玉散漫惯了的，何曾受过此拘束，贾政一走又故态重萌，便把贾政的叮嘱抛到了脑后，刚巧贾代儒人老了，身子有些不适，学里便放了几天假，这正趁了他的心，故便又把书放下了，每日里依旧和姐妹们玩笑。
这一日用了早膳后，便往潇湘馆而来，一进屋未及见人便笑道：“妹妹做什么呢？”此时的潇湘馆内一片静谧，他的一声笑声突兀地响起，月洞里的鹦鹉便在笼子里走来走去：“宝玉来了，紫鹃，快上茶！”
宝玉笑了，停下步子冲着鹦鹉一努嘴，叩着笼子逗了逗鹦鹉，然后方转身，一面自己便挑起门帘走了进来，屋里静悄悄地，紫鹃正收拾着，见状便悄悄示意他噤声。宝玉一笑便蹑手蹑脚地走进来，只见黛玉正神情专注，伏在几案上正不知写什么呢。宝玉便笑道：“妹妹写什么呢，越发用功了！”
黛玉闻言抬头道：“闲着没事，练练字，糊弄人罢了！”宝玉便一屁股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了下来，这时紫鹃沏上茶来笑道：“老爷一走，又疯了二爷了！”黛玉也抿嘴一笑。一面觑着眼瞧了瞧宝玉，知道他这几天放假，想必又要疯玩了。面对主仆二人的调侃，宝玉毫不介意，看了看黛玉的字赞道：“妹妹的字越发进益了，越见风骨，比我的强多了。”说着打量一下黛玉复道：“妹妹还是多养着为是，没事多去别的姐妹那逛逛，别总是看书练字劳了神！”
黛玉未置可否，一面放下笔纸，执起刚练的字，端详了一下轻轻地放到案头道：“练了有一会儿了，脖子有点酸！”一面慢慢地抚着粉项。宝玉便道：“二姐姐她们都在四妹妹那儿看她画画呢，就差最后一点收尾了，不如咱们也瞧瞧去？”黛玉执起茶盅品了几口茶一笑道：“四丫头的画，画了有些日子了， 一冬没见她执笔，老太太赶着要，只怕开春她是躲不过了。”
宝玉便道：“那有什么要紧，老太太不过那么一说。对了，再过几天可是妹妹的生日了，想要什么礼物，我好备好了送你！”黛玉扫了他一眼，似是并不感兴趣：“你的好意我领了，有心就好，什么都可！”宝玉却不死心，继续问着：“今年你可是及笄之年，得格外重视才是！”
黛玉神色一淡，什么也没说，转过头看着墨迹未干的宣纸，半晌轻声道：“不拘什么都行，哪儿那么多的讲究呢！”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。
宝玉没有察觉黛玉一闪而过的异样，依旧笑道：“妹妹的生日，我得去提醒老太太，今年一定办得隆重些！”说着，沉吟了一下似是下了决心，蹭地起了身，冲黛玉笑笑：“这事包在我身上了，我这就去告诉老太太去！”说着立起身，正要走。却见凤姐一脚走了来，嘴里笑问：“什么重要的事宝兄弟要赶着回老祖宗，我也听听！”一面觑着黛玉笑道：“再没别的事，一定是与林妹妹有关的！”
宝玉拍手笑赞：“果然是凤姐姐聪明，一猜就中！”刚要接着说，黛玉打断他道：“也没什么要紧的事，宝玉的性子，总这么蝎蝎蜇蜇地，凤姐姐还不知道他，一点的小事到他眼里就不知扩大了多少！”凤姐见二人的情形，只抿着嘴笑而不语，细细地打量着黛玉的气色道：“老太太歪着歇中觉才醒了，这会儿子身子懒怠动，教我过来瞧瞧林妹妹咳嗽得好些了没有？”
黛玉未答宝玉抢先道：“好多了，这半日也没见她咳嗽！”黛玉微微一笑：“还让凤姐姐亲自跑一趟！”凤姐挑眉一笑道：“林妹妹如今可是长大了，连说话也这般客气起来了？”黛玉和凤姐玩笑惯了，闻言瞪了她一眼，凤姐一笑，抚着黛玉的香肩道：“这样我好回去向老太太交差！”
眼睛不经意见到黛玉案头的几篇字，一挑眉调侃道：“妹妹该和宝玉对调一下就好了，宝玉要是有林妹妹的一半勤勉，那老爷也不至于那么操心了！”
宝玉充耳未闻，在案卷翻看着，黛玉见他一脸的不在乎不由失笑。凤姐扫了宝玉一眼，越性向黛玉笑道：“宝玉就欠老爷多斥几次，如今老爷不在家，可有他疯的了！”黛玉垂首而笑。
见二人打趣自己，宝玉忙岔开话题口气有些软下来道：“好凤姐姐，好容易老爷不在家你又来吓唬我。我正想着，过几天就是林妹妹的生日了，我正要去提醒老太太呢！”
凤姐一挑眉，笑不丝地道：“行事还这么毛毛燥燥地，还用得着你提醒，林妹妹的事，老太太何曾疏忽过？放心罢，老太太早吩咐我了！”说着瞄瞄黛玉，笑得意味深长：“今年林妹妹的生日可不比往年，自然要隆重才是。”说着道：“老太太又给了林妹妹两瓶儿茶叶，上次你说尝着说好，老太太特意给你留的，我已经命人收好，一会儿就给你送来！”说着冲着黛玉一挑眉梢，笑意味深长。
黛玉是聪敏之人，见凤姐如此，只佯作不知：“多谢凤姐姐费心！”凤姐见状上一眼下一眼瞅了黛玉半天，然后抚着下颔话里有话戏谑地一笑道：“林妹妹如今真是越来越有淑女的样子了，说话也这么客气起来了！越来越懂事了，可不是当日……”
黛玉闻言不由瞪了凤姐一眼，凤姐大笑：“好好养着身子，我费心巴力地操持，到时候可得想好怎么谢我罢！”说着笑着转身款款去了。
见黛玉不知为何有些恼了，宝玉有点摸不着头脑，正待说话，却见袭人急匆匆地走了来，一进屋便道：“宝二爷，找了半天，你果真在这里呢，快去前头罢，太太找你呢！”宝玉一听便知有事，忙起了身，顾不上说话急急地随着袭人去了。
紫鹃见他急匆匆的样子不觉好笑：“这个宝玉，如今越来越大了，性子还是这么着，什么事不能稳稳当当地吗！”回过头，却见黛玉微颦着眉，坐在那里捧着茶盅，似在沉吟。紫鹃便道：“姑娘想什么呢？”
2023.11.18
by 婴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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